谁能凭爱意将富士山私有

【叶喻】Kiss of Fire

胡迪酒馆。

对一座像帝都这么大的城市来说,她确实是有些不起眼了,不过当这位朴素的姑娘拥有足够的啤酒,威士忌,墙上图案精致的挂毯,壁炉里温暖的火焰,恰到好处的灯光,和——最重要的——一个小舞池和一支让人沉醉的乐队,你就再也无法挑剔她什么了。

叶修在喝酒。

这已经是今晚他的第二杯了,冰块在琥珀色的酒液里沉浮,他透过它们看向门口,有许多人从那里进来,难掩兴奋的新兵小伙子们,他们在进门之后脱下了他们的帽子;还有姑娘们,在裙子和口红的装扮下,一举一动都迷人。

乐队在演奏一支舞曲,钢琴和小提琴的音色互相追随。叶修的手指在桌面上跟着节奏轻轻敲击,短暂地往舞池里看了一眼。

探戈。

这真是最有趣的一种舞。互相试探,欲擒故纵,一切都在谨慎地按照舞步进行,克制掩饰着肆意,默契却又小心翼翼,远离的下一秒又是唇齿相接的亲密。在他十岁的时候,教他各种社交舞蹈的老师握着男孩的手放在自己腰上,“就像是一场猎捕。”她说。

“你观察猎物的踪迹。眼神,表情……”

她带着他迈步。

“你找到它了。跟上去,但是记住,切不可惊动。”

退步。

“注意周围的情况,切断它的退路。”

旋转。

“它可能会逃。没关系,现在它眼前只有你给它的那条路了。”

远离。

“在最适当的时候……发动攻击。”

贴近。女教师的手搭在他肩膀。

“现在——”

女教师低下头,吻了吻男孩的额头。

“他是你的了。”

叶修的手指停了下来。

他坐在一个光线不甚明亮的角落,两人的桌子,身边有一个空位。通常情况下这意味着两种含义,不过在他拒绝过好几位热情的姑娘后,那张椅子所代表的意思就变得清晰了起来。

他在等人。

而现在,在他进来四十七分钟,抽了三支烟,喝了两杯酒之后的现在,他等的人终于推开了酒馆那扇棕红色的木门,微笑着穿过人群,向他走来。

“嗨。”叶修说。

“嗨。”喻文州在那张空着的椅子上坐了下来,自然得好像那只是一张偶然空在那里的椅子。

“没想到蓝雨的队长也有闲心来酒馆里坐坐。”叶修说,故意强调了“队长”两个字。

他看向喻文州那身衣服上崭新的,代表少将的肩章。

“是啊,在不忙的时候。”喻文州说,看上去仿佛漫不经心,“当然会。”

他摘下帽子,脱下手上的黑色手套,把它们放在桌子上。这两个动作让叶修毫无由来地觉得他身上仿佛带着一丝匆忙的气息,就像是他刚从办公室里出来,就急忙地赶来了这里。

他喜欢这种毫无由来。

“现在还有不忙的时候?”

喻文州往后靠在了椅背上。“少天帮了我很多。”他说。

叶修的眉毛微妙地往上抬了一下,感到了一丝不愉快,就像刚才那股毫无由来被浇灭了一些。酒保送来了新的酒,他拿起自己的杯子,晃了晃,冰块碰撞着发出清脆的声音。

他本想挑剔两句,但喻文州眉间一闪而过的疲惫让他闭了嘴。他于是一言不发,只是摇晃着手里的酒杯。

他本能地不想破坏今晚——不管它最终会变成什么样。也许只会像现在,两个人喝喝酒,聊一些无关痛痒的小事,直到一切散场,乐队停下来,酒馆打烊,喻文州离开——那也不错。

不管它是什么样,都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时候了。

喻文州挺直背,也拿起了杯子。他看向叶修的眼神里映着一点灯光的影子,显眼地明亮,却让那周围的晦暗显得更加意义不明。“敬今晚。”他轻声说。

“敬今晚。”

玻璃碰撞的声音。

叶修从杯子里啜饮了一口。他放松地靠在椅子上,浑身充斥着一种微弱的、懒洋洋的舒适感,也许来自被酒精侵染了些许的大脑,酒馆里太过安逸的气氛,或者身边的人。

他放任自己在这个想法里沉迷了一会儿,

他没有说话,喻文州也没有,钢琴的轻响在两人之间静静流淌。

喻文州看着舞池的方向。在灯光暗影的掩盖下,叶修终于得以毫无顾忌地将目光牢牢锁在他身上。年轻的男人有一双沉静到近乎温柔的棕色眼睛,当他凝视的时候,里面仿佛藏了一片风平浪静的海洋。

“叶修。”他说,声音很轻。叶修看着他的侧脸,看着他的睫毛在脸上投下微微颤动的影子。“非得是明天?”

叶修放下杯子,玻璃底座磕到桌面上,发出轻微的一声响。喻文州回过头,似乎在等待着他的答案。

“不是明天。”叶修说,“是十年又五十三天。”

喻文州笑了。

“我们认识的时候,”他说,语气仿佛带着一丝怀念。“你才二十一岁。”

叶修垂下了目光。

“十年又五十三天。”他重复了一遍他的话,“我以为,你起码会改变那么一点。”

“我也以为……你会。”

“……那看来,”喻文州似乎想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却失败了。“我们彼此都有坚持的理由。”

“联盟并不总意味着正确,文州。”沉默了一会儿,叶修开口了。“它已经存在六百多年,累积了太多错误,太多不适合。它在这条路上走了太久,文州,已经无法被修正了。”

“是啊。”喻文州勉强动了动嘴角,“可这里有我的朋友,父母,有我的家庭。它培养了我,如果不是如此,我早就该死在贫民窟的街头。”

他停了一下。“你说得对,叶修,也许联盟真的不适合了,但它对我来说依然意味着一切。”

“这里也有我的家人。可更多人因为它失去了自己的家庭。”

“那些——”喻文州试图解释。

“无可避免,是吗?”叶修平静地看着他,“他们不属于联盟,因此他们的生命也不值一提。”

“他们原本可以有更好的选择。”

“他们是有更好的选择。”叶修说,“但这个选择不是联盟。不是,也永远不会是。”

喻文州的嘴唇动了动,眼睛里闪着激动的神色,似乎还想说些什么,最后却只是放弃般地靠回了椅背上,移开了目光。“叶修。”他说,语气里透着一股疲惫。“我只是……我做不到,我无法像你一样绝情。”

叶修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几乎是温柔地笑了。

“你当然可以,文州。”他伸出右手,握住喻文州的下巴,把他的头转了过来,似乎想让他看着自己,但是喻文州的视线还是躲开了。“对一些人。”

喻文州没有说话,也没有动。叶修看着他,男人的目光落在他左边,有那么一瞬间他仿佛看到了曾经那个同样倔强着不肯看自己的少年的影子,他几乎都以为他的眼睛要湿润了。他看过很多次他哭泣的样子,脆弱的,后悔的,不甘的,在那些他看着那个眼角通红的男人的时候他也想过,他会把什么样的眼泪留给自己——也许有,也许永远都不会有。

喻文州终于看向他。今晚第一次,他的语气生硬,带着一丝冰冷。“我们彼此而已,叶修。”

他到底还是没有哭。叶修想。

他笑了一下,放开喻文州,却没有收回手,而是站了起来,左手背在身后,在他身前朝他张开了手。“既然如此,陪我跳一支舞如何,喻文州少将?”

喻文州看向舞池,乐队新奏响了一支曲子,钢琴的音色跳动,舞池里的人拥抱住彼此。

“我不太会跳探戈。”喻文州看着叶修,“我会跳错舞步的。”

“探戈里没有对错。”叶修说,握住他的手,把他拉了起来。“来吧。”

他把他带进了舞池。

人群里响起小小的惊呼声,但紧接着,热情的掌声取代了一切。

叶修把他的左手拉到自己肩上,右手搂住他的腰,另一只紧紧握住了他的。这个姿势让他们之间的距离变得极度接近,额头几乎相触,喻文州忍不住微微别开了头。

这个动作让叶修的眼睛浮起了笑意。他又凑近了一点,在他耳边轻声开口。“跟着我。”

温热的呼吸打在耳廓,叶修的声音很轻,喻文州却觉得连神经仿佛都被击得颤动。

“文州,就这一次。”

他跟着他迈开了步伐。

 

喻文州从未跳过探戈。

他知道这种舞是进入社交场的必修课,但在他生命的前十八年,他没有任何可能出入这样的场合;而往后的十几年,与他为伴的只有枪声、硝烟和炮火。

叶修的手搁在他的腰上。他环顾四周那些同样成双成对的人,意识到这样的情形下自己可能承担了女步,但是——他对自己说,就这一次吧。

他在众目睽睽之下第一次跳舞,可能会出错,可能会出尽了洋相,他艰苦卓绝地奋斗了那么多年,就是为了让自己小心翼翼地、不出错地活着,但是——他也这么告诉自己,就这一次。

仅此一次。

他看向叶修。钢琴敲响了第一个重音。

叶修动了。他向他倾过身体,这是一种温柔却无可拒绝的逼迫,喻文州只能后仰。躲开他,他下意识地反应。可是下一秒,叶修搂着他腰的右手发力了,他感受到一股强硬的力道在把自己带向他,他几乎要倒在叶修身上了,可是叶修的力量支撑了他,他维持着倒向叶修的姿势,感受着这股微妙的平衡。

叶修的眼睛里有他的影子。这么近的距离,他看得清清楚楚。他看到叶修嘴角的一点笑意,微弱的弧度里仿佛隐藏了千言万语。

接着,叶修迈开了步子。

他向前方跨出了左脚,于是喻文州只能妥协。他以右脚后退,叶修立刻又追了上来。他只能再退。两步,三步,叶修的手控住他,脚步落地,一个短暂的停顿。

叶修靠上来,额头贴住他,轻轻蹭了蹭,让他几乎产生了一种亲昵的错觉。他看向叶修,叶修的笑容里藏着一点得意的狡黠。我赢了。他无声地说。

弦乐声起。

于是一切又开始了。他们往旁边迈出一步,这次步调一致。然后又是一步。叶修拥着他转圈,把身体交给另一个人的感觉很奇妙,他像是要被甩出去,又像被紧紧地吸向了抱着他的那个人。

前。前。前。这次是他的进攻。喻文州凝神听着音乐,感受着步伐的节奏,知道接下来会是又一个停顿。一切重新变得可控,他做好了准备,可就在那一刻,他停下来,放松了身心迎接这场短暂的休息的瞬间,叶修的脚猝不及防地插进他双脚间。他像是被强硬地打开了,一股力道敲向他脚内侧,强迫他向侧面张开腿。失控的感觉倏忽而至,一瞬间,微弱的惊慌击中了他,像是一股电流,顺着脑后的神经烧进了大脑里。

他下意识地抬头,目光里尚带着无法掩藏的慌乱。而叶修依然微微笑着,默不作声地看着他。

他在这样的凝视里短暂地失了神。他感觉到被包裹,被包围着他的整个宇宙注视。他赤身裸体蜷缩在其间,身周充满星辰,无尽的谜题和黑暗。

他触不到,看不透。那个人的世界太辽阔,他曾以为自己能和他并肩,但是他不能。没人能。

“文州,放松。”叶修说。

音乐到达高潮,钢琴和小提琴的声音彼此追逐,又互相压制。临近顶点的时候他被一股意想不到的力量推了出去,彻底失去对身体的掌控让他产生一种坠落的感觉,几乎摔倒,但是叶修在最后一刻拉住了他,同样的力量又让他靠近此刻掌控一切的人,他摔进叶修怀里,左手臂下意识地搂住他的肩膀。叶修也搂住了他,过大的力道蛮横地作用在他腰间,让他几乎感觉到痛楚。

他原本觉得这像是一场角力,一场战争。一人前进,一人就不得不后退。只有极少的时候,他们能够齐步并进。他们分开,又彼此靠近,身体紧紧相贴,脚步却永不重叠。他和叶修,仿佛组成了一个奇特的双星系统,永远围绕着彼此旋转,无法分离,却也绝不能互相靠近,因为那只会带来毁灭。这场战争,即便结束,也绝不会有任何赢家。

可是此刻——被叶修搂在怀里的此刻,他却仿佛产生幻觉。没有角逐,没有战争,这只是一场单纯的猎捕。猎犬出动,最终咬住了狐狸的脖子。

如果他跟叶修之间真的有一场斗争,或许他在很早以前,就已经输了。

“文州。”叶修在他耳边说,“如果你抓到一头猎物,可是不能杀了他,也无法驯服他,你会怎么做?”

他没有回答。弦乐声声高起,仿佛垂死挣扎的颤音,被钢琴利落斩断。

叶修轻轻叹了一口气。“你永远不会跟我走,是吗?”

“是的。”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来。

“永远不会。”

 

他想叶修是知道答案的。如果他是那个猎人,他会放那只猎物走。

 

*

 

新历679年冬月十二日,上将叶修叛逃,带走了嘉世战队大半战力,不知所踪。

第二日,新任少将、蓝雨队长喻文州被捕。作为叶修背叛前接触的最后一人,他很平静地接受了镣铐,坐上了被审判席。

 

三个月后。

喻文州眯起眼。几个月的禁闭后,他的双眼一时还无法接受自然光线。他用手挡住眼睛,从指缝间往上看去,第一次觉得,帝都的天空原来蓝得如此纯净。

在他前方停着一辆黑色的车。靠着车身吸烟的男人看见他出来,站直了身体,朝他扔过来一件东西。他下意识地接住了,是一个行李袋,上面蓝雨战队的徽记无比明显。

“蓝雨队长喻文州。”王杰希冷淡地说,声音仿佛不含一丝感情。喻文州看着他,他衣服上崭新的元帅勋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从今天开始,恢复职位。”

他指了指身后的车,随即自己坐上驾驶席。

“上车,走了。”




END.


BGM - La Cumparsita

早就想最适合叶喻的舞是探戈,于是翻出这篇曾经写了一半的文来填完……


叶和喻两个人,有时候就是让人忍不住把他们放到更宏大的背景下,然后分置在对立的立场。

感情的归属对两个太聪明也看得太清的人来说已经没有悬念了。叶修一早就知道喻文州喜欢他,喻文州同样知道。他们想要确认的从来不是这一点,而是跨过感情,他们所决定的自己要走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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